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尊重,祝福。
不要拿爱绑架我,不要把失败当成错误。

夏五/玲珑地火死犹归路

3:00

私人稿件,禁止保存、使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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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尸表检查:

女性尸体一具,尸长152cm,发育无异常,营养良好。尸僵已解除......项背部见鲜紫红鱼尸斑,右手食指与拇指沾有黑色粉末......大体诊断为先天性心脏病突发去世。”

“别念了,真够烦人的。”家入硝子说。

“让你熟悉一下情况,好快点得出结论。”五条悟一本正经地说。他将手上那一摞尸检报告卷了卷,握在手里。他刚刚继任五条家主,很臭屁,原本就十分欠揍,现在十万分地欠揍。家入硝子有抢过来打他一顿的冲动。

摆放在他们面前的,是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。尸体被拆得七零八落,脸颊也被割开,看上去形容可怖。五条悟要,警察那边的法医就用皮囊一裹内脏,缝了缝就将她送了过来。如今距离她死去已经过去四五天,正是夏天,天气炎热,腹部已经有一些腐烂了。不过对于家入硝子的尸检生涯来说,脸没有被撞碎,手脚齐全,没有出现恶心的变异,就可以称得上是花容月貌。

尸体没有外伤,乍一听,警察的尸检报告结论非常可靠。硝子带上手套,问:“警察那边怎么说的?”

“按照意外死亡来算了,我亲自去谈的。”五条悟坐到她的办公椅上,转了一圈,“除了发现的地点有点蹊跷之外,说是意外死亡完全ok哦。”

“在哪发现的?”

五条悟眨眨眼睛:“我家门口。”

见硝子转过身来略恶地看着他,他又补上一句:“就在我的继任仪式当天早上。”

硝子看着他,他就嬉皮笑脸地回望。她有些五味杂陈,尽管大部分时候,五条悟都会打岔,她也就自然而然蒙混过去,可毕竟是有些东西沉在那里,乌黑的、浑浊的。她想:我都不知道。

明治之后,继任仪式是五条家大宅难得对外开放的日子,因此气氛很愉快,人也不少,咒术界的新秀老人都人模狗样地过来和新任的家主混些脸熟。不少不明就里的人经过,还以为哪个大户人家办婚礼。硝子作为咒术高专新一代的反转术式专家也去了现场。那会儿,她确实注意到门口有些骚动,五条悟一身白色的传统服饰,从一堆黑色西装的人中间侧身穿过去,十分显眼。五条也看到了她,随后,他手向下按了按,示意她不要管,出了门去。

“就是那个时候?”她问。

“没错。”五条悟说。

反高专制度的组织一直以来都不少,有咒术师的组织,也有普通人的组织。五条家自从出了新的六眼,风头很盛,已经隐隐有超过另外两家代表整个咒术界的趋势。这样一来,不论是哪一边,都有选择在五条悟的继任仪式上捣乱的可能。如果是普通人做的,不可能自己不留下痕迹;如果是咒术师做的,不可能尸体上不留下痕迹。但是五条悟笑意盈盈。以家入硝子对五条悟的了解,他大概已经有了一个判断。他需要的只是自己的一个确认。

她忙碌起来,五条悟在一旁看着。家入硝子认知这具尸体,靠的是显微镜、试纸和大量的数据表格,而他认知这具尸体,靠的是他的直觉、记忆和自己的双眼。尸体布满皱纹的双眼、干涸的心脏和食指上的粉末,无不让他想起一个人。

“咔哒”一声,硝子放下镊子,摘下口罩。她望着他,笃定地说:“是咒灵操术。”

五条悟愣了一下,又挂上标志性的笑意:“这么快?”

“化成灰也认得。”她开始叮叮当当地收拾工具。

沉默像是帷幕,缓缓地落下,让房间被安静的黑暗浸没。

五条悟打破了那沉默,他突然说:“硝子?”

硝子抬头看向他,尽管被眼罩遮盖,她却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不确定。令人胆战心惊。那是属于18岁的五条悟的神情,绝不是属于28岁的、已经成为咒术界顶梁柱的五条悟的神情。

他问:“你觉不觉得这个女孩...很像天内理子?”

硝子莫名其妙。为了确认,她又转头仔细打量了那具尸体,最后皱着眉头说:“我没这么觉得。”

“...”五条悟沉默了一下,又笑了,他说:是吗,谢谢你,硝子,下次再找你帮忙。他站起身来,离开了硝子的解剖室。

硝子愣了愣,又去看那张脸,依旧没能看出哪里相像。那张脸扭曲着,皮肤无法覆盖到全部的脸骨,填充棉絮从皮肤下膨胀出来,被干涸的血沾得漆黑。那张死去之人的脸,凝望着她。

她又想起离开的五条悟。他看到了什么?他隐而未发的话语里,究竟还有什么?

她走出门,点起一根烟,看到一丁点漆黑的、秘密的端倪。它温柔、黑甜、致命,好像一个黑衣的、不语的、徒然高大的人。

五条悟就这么走了。就在这段时间,又另外发生了一件事。大约一周前,东京某个地方的警察署拘留了一名传邪教的妖僧,自称能呼风唤雨。高专曾经担心此人与咒灵有关,专门派人去看过。好在那人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疯子,被收容后,这件事就此罢休。

一天早上,护工照旧进房间打扫卫生,却发现原来那疯和尚被人顶替了,变成一个长发男人,原来那疯子则完全人间蒸发。男人对他十分和善,但潮红的下水道和不知所踪的原主人,几乎吓傻了护工。这件事辗转向上报告,但在怪事遍地的咒术高专,此事并不算是最恶劣最骇人听闻的那一类。没人相信他说的那些特征,更没人当成一件重大的事情。下午,低层执行监督和警方姗姗来迟,将那人押运到了高专。哪怕是在这个运送的过程中,人员也全部是普通人。直到到了高专,才有人认出他是夏油杰。

高专的确养着些脑满肥肠的家伙,发生这种事,险些打爆了五条悟的电话。五条悟在家中,早已接到学生们的消息,不紧不慢地换了套衣服。月白色的和服,上绣竹林银鹤,气势滔滔。他本就高,穿上木屐后压迫感十足,走进高层开会的茶室,六眼扫过,所有人气息都为之一滞。

“他不主动动手,但也不离开,恐怕得五条老师过去一趟。”有人开口了,略微有些低声下气。

五条悟心里憋了一肚子火,笑道:“怎么,期望他对我手下留情?”

“这的确是高层的考虑之一。”另一人面不改色地说。

“再锋利的剑,也要看是否听话。”又一人说。

五条悟愣了一下,意识到,这怕是在探他口风了,看他心真不真、诚不诚。他应该右手握拳,笃信地说,他对咒术高专一心一意。但突然,一张脸突然浮现在他心中,长直发,黑眼睛,总带着点笑,像是一轮圆月从云层中跃然而出。他脚步一顿,有些新奇地心想:我不忍心吗?

我?不忍心?

见过了那么多卷入咒灵事件的家属,那么多无辜异变的普通人,那么多只是为了讨个生计的诅咒师。对于夏油杰...他新奇地注视着自己心中新冒出的感情,心想:

——我竟然不忍心吗?

他哑然失笑,拍了拍最近一人的肩膀。那人被他笑得两股战战。这个距离,五条悟若是想取他性命,连半秒都用不上。

“我们约法三章吧?”五条悟大笑道。他四下看了看,没有能增添气势的东西,便把未喝的茶一点一点倾在地上。

“一,我的事,就是五条家的事;”

“二,我抓的人,五条家来负责,各位别过问,省得耗脑细胞;”

“三,这个人我如果抓了,不计入任何高专内部档案,他的生死会在我的手上。”

茶倾完,五条悟看着杯中滴落的水滴,微微笑着说,“也不必试探我了,我直接说吧:我恨不得亲自杀了他。”

 

这约法三章终于还是被接受了。下午四点,五条悟前往咒术高专。

夏油杰引动的是咒术高专内部的旧疾,牵一发而动全身,正是脓毒尽出的时候。咒术界大大小小的组织本就已经不十分服高专的管教,一旦处理失误,更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摘。五条悟心知肚明,自己为新生的五条家揽下的,是一项麻烦差事。

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。

自从那个继任仪式结束之后,他已经平白地多了太多、太多责任。如果说这些责任,仍旧不能给他带来一些特权,那和拉磨的牲畜又有何异?

家仆把那套繁复的系带装束一件一件往他身上套时,他脑中想着的,还是那具被抛弃在门口的女性的尸体。他的思绪在那黑暗的胃肠内飞驰,路过干瘪的心房,俯视着华美的肋骨,最后从浑浊的、布满血丝的眼中钻出,睫毛脱落,像昆虫的足肢。就像从一只肮脏的万花筒中穿越而过。

是夏油杰把那具尸体抛弃在那里的,他用这种方式血腥地留在了五条悟成为家主的仪式上。

没错,是你我共同导致了她的死,不是吗?因此,这罪恶感无法束缚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。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你和我,我们一样,都听见死去的人在轻唱着什么。

硝子一定是认不出来的。那个姑娘和天内理子很像。但不是面目的相像,更不是活着的样子的想象,而是死相的相像。那时天内死后,尸体尽归盘星教,硝子从没有见过那张脸死去的样子。那一定是独属于他和夏油杰的秘密。他还在心里勾勒着。那天,那日,熹光蒙蒙地照亮,一个穿僧衣的人路过五条家门口的田埂,他的怀里抱着那个死去的女孩。他将那女孩放在五条家门口,便原路离开了。

他自己的速度就足够快,已经来不及想太多。他落在高专外围,遥望里面。恰是傍晚,树林里安安静静,一只鸟都不曾飞过。门外有几个执行监督正焦急地等待他。

执行监督急切地上前来:“五条老师!”

五条悟将那个神游的自己扔在身后,那个场景,便在他的身后若隐若现着了。他背对着那个孤独的、潮湿的清晨,断然问:“什么情况?”

执行监督语速极快:“还在里面,僵持着,没有人能接近他。”

五条悟推开执行监督们,步入高专周围昏暗的丛林。很快,遥遥的,就望见了虹龙,周围盘绕着各类咒灵,窃窃私语着,如同附骨之蛆一般,隐隐有通天之势。咒灵在空气中按照夏油杰的心意缓缓流动,没有例外。这就是咒灵操术。五条悟走到附近,阴风阵阵,夏油杰还有余力,如果他想,可以让这个场面更夸张,可见夏油杰非常混账,总是把一些最难的选择抛给他。

“五条悟来了!”不知是谁,不敢靠近的人中,这个消息引起一阵骚动。五条悟置若罔闻,走上前去。虹龙还认得他,不想对他出手,眼中满是痛苦。

五条悟伸出一只手。年少时候,他和夏油杰彼此研究过不少办法,如何应对对方的术式,好在打架中占据上风。如今,两人都变得更强了,有所不同的是,夏油杰的弱点一如既往,而他,已经不再有弱点。

他轻喝一声:“破。”

虹龙的眼睛破碎了,整个变得很小很小,向下游去。其他咒灵顿了一下,化成漆黑的液体,如同雨一样落在地上,又尽数收回中间那人脚下,像是一个在阳光下迅速消弭的影子。天地为之一清。时隔许久,五条悟终于又看到了夏油杰。他身穿僧袍望着他,明明身带邪气,却又没来由地疲倦极了。就在那一瞬间,所有的愤恨、不甘、不解全都消失了。五条悟近乎有些茫然地想:他原来是这个模样吗?

比起记忆里,好像瘦了。两颊下陷,手也瘦了,如果没看错的话,手腕上有伤,还有抽烟焦黄的痕迹。

还有嘴唇。...嘴唇也很干。

四下的人,鸦雀无声。方才消散的咒灵,变成像雾似的灰尘,星星点点地,人一动,就跟着搅动。夏油杰看了他许久、许久。

“现在想见你一面,实在不容易了。”

他看起来憔悴极了,像一棵烧枯了的焦木那样。他没用全力。这是一场不谋而合的骗局。双方没有事先沟通,就演完了一出邪不压正的把戏。

“不是已经见过了吗,杰。”五条悟走近他,掏出准备好的拷往他的手腕上套。“你已经去过了我的继任仪式。”

夏油杰安然地任由他束缚自己。这一拷更加明显,夏油杰确实瘦了,拷环大了一圈。腕骨在五条悟的手中显得异常的棱角分明。

“去过了。你不是看到那个女孩了吗?”夏油杰说,有些神经质地微微笑着,“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...她现在怎么样?已经烂掉了吗?”

五条悟面不改色,往他的腹部捣了一拳。夏油杰闷哼一声,慢慢地倒了下去。五条悟顺势搀住他,冷着脸给他套上防止自杀的颈环,故意束得紧了些。夏油杰一边笑,一边伏在他的肩膀上干呕。

“你是真不怕我不保你。”五条悟说。

“你这不还是来救我了吗?”夏油杰理所当然地说,用被束缚住的双手抓住他的衣角,笑道。五条悟低头看见他手上割出的那些疤,感到一种不尽正常的眷恋。讽刺的是,他眷恋的对象是自己。曾几何时,这个关系曾是对调的。

“我也可以要你的命。”五条悟说,“随时。”

夏油杰一时沉默了下去。五条悟自以为自己获得了这场嘴架的胜利,可笑的是,如今他还是能从胜过夏油杰这件事中得到小小的成就感。可是,过了很久,他才听到了一声轻轻的:

“那也不错,不是吗...”

五条悟默然。漫天的银黑色雾气之中,他和夏油杰下山去。周围影影绰绰的人,一概不敢接近。不管怎么说,这也是当代最恶的诅咒师的障眼法,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,可不能认为他没在里面设下什么陷阱。五条悟紧紧地抓着夏油杰被缚的双手。夏油杰感受到了,笑着问:“你怕我跑了吗?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五条悟说,“我还没自大到那个程度。”

“你‘升迁’之后,说话方式都变了啊...”夏油杰笑笑,说,“我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。不是装的。你放手吧,我跑不了。”

五条悟依旧固执,不愿意放手。他转移话题,说:“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?”

“自己割的。”夏油杰倒也不隐瞒。

“为什么?”

“想得太多,睡不好觉。”

“割腕就能睡着了?”五条悟说,漫无目的地扯道,“你是不是被邪教思想洗脑了?”

“睡不着,但是疼,可以忘记一些事情。”夏油杰好像也放松下来,问:“你今天这套衣服什么来头,看着就头疼。”

“你没看到我继任仪式上穿的那套,要三个人一起帮忙,才能穿上。”

“我看到了啊。”夏油杰微微笑道,“悟没注意到吗?院子的红枫上有一只蝴蝶。”

“果然是你啊。”五条悟释然。

“很好看啊,怎么穿的?”轮到夏油杰提问。

于是,五条悟开始搜肠刮肚,去回忆他那兵荒马乱的继任记忆。“里面先是一层,挂在身上,然后套上一层裤子,然后再套一层...”

夏油杰笑了起来,大概知道了他说的是一种奢华的狩衣。

此时,一长串阶梯,已走到了头。高专已经远在山腰上了。回头望,可以看到黑色的雾气如狼烟一般,还在纷飞,像是着了山火。山脚下,五条家的人已经在等着了。大约二十人,一看都是道中好手,或封了耳,或封了眼。五条悟回头看看夏油杰。事情对夏油杰来说,即将是这样的:极尽奢华的生活,直到五条悟将他杀死,就像死刑犯的最后一餐。上了这辆车,五条悟可以确认,他没有逃的余地了。

夏油杰恍若无察无觉,笑着问:“怎么了?”

五条悟眼睁睁地,将他推上车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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